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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出墙来—关于西丁水墨艺术的断想

作者:孟德润    2013-11-18 14:54:03    来源 : 《艺术》杂志

西丁

西丁精于国画之道,知之者众;西丁擅于漫画创作,知之者亦多。时有人争论,或曰:西丁早年专注于漫画创作,壮年才专攻国画;或曰:西丁少习书画,熟谙水墨之法,而画漫画,其时于后。漫画,国画,孰先?孰后?这简直成了“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有趣话题。

西丁生于川西邛崃,少时专注于书法、国画的学习,后又广涉中国文学、史学、哲学各种典籍。承巴山蜀水的滋养,受汉赋唐诗的浸润,他的才智、情思、意趣深蕴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其为画,尤喜泼墨写意的画法,笔墨灵动神巧,凝练洒脱。天人合一的意境,高洁超逸的情致,趋异厌常的美学追求,张弛有度的笔墨把握是其水墨作品的鲜明特色。

西丁钟情于水墨艺术,但组织分配的工作是报社美编。在那个只知“做党的驯服工具”,而不知“实现个人价值”为何物的年代里,他因工作需要而画起了漫画。如同一个人的遗传基因无法更改一样,浸润进血液骨髓里的文化基因也难以消弥。西丁的漫画,个性独具,卓尔不群,掩其名亦知何人所为。究其根底,还是源于他国画与书法的长期修炼。没有个性独具的国画家、书法家西丁,也就没有卓尔不群的漫画家西丁。他是以其独具个性的水墨语汇、书法语汇进行他的漫画表达。犹如一支红杏伸出墙外,国画家西丁的艺术创作伸入了漫画的世界。只因一个时期这枝红杏伸得颇远,花也开得格外灿烂,墙外的人只看到了漫画家西丁,而对墙内的国画家西丁知之不多。

相见亦无事,不来常忆君

红杏出墙的事画史上也不乏其例。一些关注民族命运、国家前途的国画家,有时也以手中的画笔表达他们对危害名族与国家利益者的愤激嘲讽之情。如八大山人的《孔雀图》、齐白石的《不倒翁》,这些作品用的都是中国画的水墨写意画法,但在审美范畴上已进入了讽刺与幽默的领域,在构思的思维机制上已进入了“以合道之意造反常之象,以反常之象达合道之意”的漫画构思领域。雪个、白石已在画水墨漫画。

 我想,水墨漫画应该是这样自然而然产生的。是具有中国书画修养的画家一种特定感情的表达,是其跨越画种界线的一次艺术探索,是不同绘画品种嫁接、交融后的新生儿。并不是说传统绘画修养有所欠缺的漫画家难以画好水墨漫画,但是显然还是需要补上传统文化艺术修养这一课。最为理想的境界是有志于水墨漫画创作的画家,诗、书、画、印这些中国古代文人的看家本领都较齐备,再加之在漫画构思与造型上的艰苦求索,水墨漫画创作必然会进入一个新天地。

囿于当时报纸的印刷制版条件,西丁前期的漫画作品常用焦墨,或勾點皴擦,或阔笔赋形。其中一些代表性的作品,如《心胸》、《点石成金》、《提吧!》等,姑且称作为焦墨写意漫画。其构思的精妙奇巧,其造型的生动传神,其用笔用墨的洗练概括,即已显现出其坚实的表现功力与个性独具的艺术感悟。尔后,他又在创作大量书法作品、国画作品的间隙画了许多风情水墨漫画,如《距离美》、《陕西风情》等。其选取的题材新颖别致,充满了奇味、妙趣;其人物形象刻划,常常以意造象,以心理感觉为依据,对描绘对象的动态、神态进行有趣的夸张;其用笔用墨,充分发挥了画家自己泼墨写意技法的特长,画得酣畅淋漓,自然清新。

对西丁创作历程的回顾,再次印证了一个道理:实力为本。一个功底深厚、才能全面的画家,无论面对的客观条件好与差,他总能从容应对。焦墨写意也好,泼墨写意也好,都能得心应手、随心所欲地创造出不同形态的美,不同品类的优秀艺术品。

草原上纵马,驾驭不好,马儿乱窜;生宣上泼墨,掌控不好,恣肆漫漶。作水墨画,需练出掌控水墨的功力。西丁的水墨功力非凡。他喜淡墨作画,在水色淋漓的淡墨之间,以含墨量不一的浓墨稍作破之。表现人,则肢体阴阳块面彰然;表现山石,则混浊中脉络清晰,淋漓中结构分明。西丁的水墨,既尽情发挥着流动、渗化、碰撞、融汇所产生的张力,同时又按作品立意、构图、造型的需要巧妙地控制着水墨流动、渗化的方位与形态,不是被汪洋恣肆的水墨牵着自己走,而是自己的才思、情绪导引着水墨走,是意在笔先,而不是意在笔后,是挥洒前的清醒预见,而不是挥洒后的偶尔发现。总之,他用笔用墨,放得开,收得住,开合有致,张弛有度。

西丁的水墨作品,若去其个性独具的书法,品相将会减半。他的书画浑然一体,都有一种奇谲诡怪的异趣。其书法,着意回避一些程式化的东西,而在倾仄险峻里寻求新的和谐与均衡。其运笔,顺逆藏露随意转换;其用墨,枯润浓淡应心而生;其结体,字形忽扁忽长,重心忽左忽右,常避方正对称易生的呆与滞,力造倾仄偏斜中的新均衡;其分行布白,忽偃忽仰,忽疏忽密,不平中求平,不正中求正,平正奇变,相反相成。通观全篇,鳞羽参差,妙变无穷,波澜起伏,诡谲灵动。西丁画中的书写,除了担负题识、款识的任务外,还常常参与画面构图、甚至物象的造型。这更强化了书画一体的不可分割性。

不及林间自在啼

西丁的画室曾悬一画,偌大的画面上只有斜竖的两根线条,一长一短,一粗一细,一浓一淡,一干一湿。细看边上的题识,为石涛的一条画语录:浓淡、肥瘦、长短、粗细即美也。这显然是他沿着中国古典美学家的思路在不断思索有关形式美的辩证规律。对立的因素中有统一,统一的因素中有对立,在统一中求变化,在变化中求统一,相反相成,相辅相成,这是形式美辩证关系的精髓。书法也好、绘画也好,无不如是。西丁高超的艺术表现力显然和他勤于思索相关。搞艺术而不善于从艺术哲学的高度不断对经验进行总结,那么艺术实践就会成了盲动。用脑画和用手画的结果常会有天壤之别。

华君武先生在观赏西丁的画册时。曾端详着封面上侧耳倾听态的高士形象,便也身子一斜模仿了起来,并且笑而颔首,赞许人物造型有趣。近看《人民画报》,其中有中国国家画院院长杨晓阳评论西丁水墨作品的一段话。五句话,百十个字中,与趣有关的“奇巧”、“巧妙”、“别致”的用词各出现了一次,而“趣味”一词出现了两次。这是专家们对西丁作品的直觉感受。

趣,就艺术创造而言,是追求艺术境界的高标准;就艺术欣赏而言,是艺术品能够激起人美感的基本要求。有趣才能引人,有趣才能感人,有趣艺术品才有魅力。在中国古典美学中,写意艺术流派强调抒写性灵,将趣作为艺术创造的理想美,认为是艺术追求的极至。

   西丁的作品极富趣感。

   其一,笔趣。

   西丁以笔运墨,或书或画,在笔痕墨晕之中追求美感与趣感的享受。长短、粗细、干湿、浓淡这些既对立又依存的水墨造型元素,如同一个个音符,画家要使之变为旋律,化为节奏,既有腾跃变化,又要呼应相谐。权衡、调整,用这些元素谱写出恢弘华滋的水墨交响曲。

   其二,情趣。

情趣可分为情态之趣与情节之趣。情态之趣又有动态之趣与神态之趣的区别。西丁极其重视动态、神态、情节在艺术表现中的作用,是他刻画人物、塑造形象极为着力的方面。

西丁有幅《搔痒图》,对人物动态的扑捉可谓妙极。一人坐于长凳一端,右手斜举痒痒挠,尽力歪着身子,去够脊梁之后的搔痒之处,其奇痒难忍之态让观者也会觉得自家的后背痒了起来。看着这幅妙趣横生的搔痒图,人们会忍俊不禁,发出会心一笑。但作品的趣意未止于此,画家又于画幅右侧录写了苏东坡的文字一段:“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痒难。人能安闲散,耐富贵,忍痒,真有道之士也。”这幅画的题识一下将作品的内涵提升到了“生于贫贱,死于安乐”这一人生哲理的高度,颇耐细细咀嚼。

再看西丁的代表作《心胸》中对人物神态的刻画。画家寥寥数笔,一个嘴角下撇,翻着白眼看天的傲慢人物活脱脱跃然纸上,其心态气度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有熟悉对象形神之精微,艺术表现才能提炼与升华,笔墨才能简约而老辣。

西丁还有点蒲松龄的功夫,頗善编些情节离奇的故事。如他的《点金成石》,一个大活人,经功力非凡的人物轻轻一指,立马变成了一块竖在地上的石头。诡异怪诞,奇趣横生。当然这个此一意义上的怪诞还有彼一意义上的合理依据,这就是权力过度集中,人才单位所有的官僚体制所产生的弊病。尽管专业不对口,所学非所用在浪费人才资源,但在一把手权力无边,一切由一把手说了算的体制下,再才能非凡的天才,也会被压制驯服成庸才。作品的情结生动,揭示的问题准确深刻,这就是漫画情节的趣味和力量。

其三,理趣。

漫画是一个特殊的画种。议论思辩领域是其他画种难以涉足的领域,但漫画却常常厕身其中,并且显示出非凡的本领。道理阐发得机智巧妙,道理表述得幽默有趣,常会产生令人拍案叫绝的艺术效果。姑且将漫画的这种趣感称作理趣。

西丁的作品《提吧!》就颇富理趣。

一颗手榴弹竖在画面中央,其引信的拉环上系了一本意见薄,封面上书“请提意见”,如此架势,手榴弹还嫌威风不足,又威胁性地吼了一声“提吧!”就画面形象而言够怪诞了吧,就画面的情节而言够离奇了吧,但联系现实生活中的专权者一想,又符合事实,并不荒唐,反倒更见真实。那些一触即跳,老虎屁股摸不得的专权者不正是这颗威风八面的手榴弹?一言堂,家长作风,喜好恭维、憎恶批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欢迎批评、接受监督成了幌子,压制意见、打击报复成了本性。专制霸道可以阻断谔谔直言,唯独不能开创民主、健康的局面。这都是权力高度集中的体制下干部作风易产生的弊病。要分析阐述这种不正之风的危害性,肯定需要条分缕析写成一篇政论文章,但西丁却举重若轻、以少胜多,用高度凝练的艺术语言塑造了这个拟人化的手榴弹形象,来表述这一深刻命题。构思奇巧,语言凝练,是讽刺作品的上乘。

西丁为人随和,为艺却反其道而行。不媚俗,不从众,以寻觅已有作品之无为乐,以创造性的劳作为趣。盖因此,他的作品才有魅力,才有趣味。

鉴赏品评西丁的水墨漫作品之际,脑中时不时地萦迴着一个问题:何为水墨漫画?如何界定?水墨漫画需漫,这显然无需多作论辩。要说的是“水墨”二字。

我为什么要钻这个画种界定的牛角尖?问题是时至今日,像白善诚的《它从鸡窝来》这类典型的以大写意画法创作的作品,未见什么地方将之称为水墨漫画。如前所述,受当时报纸落后印刷制版条件的限制,画家不能画成“墨分五色”的浓淡变化效果,只能以单色阶的浓墨代之。但其用笔用墨的功夫却是泼墨大写意的功夫。西丁的《点石成金》、《提吧!》等亦为此属。他们的水墨写意功夫最后以焦墨写意的面貌呈现,非不能也,实为不得为也。况且,墨若绝对无水,何以运之?焦墨、浓墨均含有分量不一的水分,能说不是水墨?另外,在那个印刷状况相对落后,而思想却又格外活跃的时期,如同井喷,产生了众多优秀的作品。若将之排除于外去品评一个画家的作品,很难窥及全豹。我在品评西丁的水墨漫画时,是将此类作品亦视为水墨漫画的。

大寒已过,立春将至。人们又将迎来一个“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季节。愿今春的红杏墙里墙外开得更灿烂,更芬芳。

 

                              二○一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夜

龙年岁尾、 蛇年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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