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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大师——齐白石》(五)

作者:刘人岛    2013-11-18 13:57:47    来源 : 《艺术》杂志

跨车胡同十五号铁栅屋

齐白石与胡宝珠

 

五.名成华夏,震慑寰宇

1.木匠做了艺专教授

白石61岁那年,宝珠又生了良已,号子泷,小名迟迟。良琨这几年跟父亲学画,功底很不错了,也能靠卖画所得自立谋生了。儿媳妇张紫环能画梅花,还很有几分笔力。

民国十五年(1926),白石64岁,他回湘去探望年事已高的父母,不料家乡战事未停,只得返京。后接长子良元来信,得知母亲患重病,白石一面筹款汇去,一面准备南下,可湘鄂一带战火纷纷,白石插翅难飞,心急如焚,想到慈爱的母亲重病盼儿归,自己却不能回去,真是心乱如麻。好不容易熬到四月十九日,才接到良元的信,说白石的母亲于三月二十三日已经去世,享年八十二岁。弥留之际还再三地问:“纯芝回来了没有?我不能再等他了!我没有看见纯芝,死了还悬悬于心啊!”白石看了此信,眼睛都要哭瞎了,不断地责备自己,既然为人子,不能守终,还无法奔丧,只能在北京的居所设母亲灵位,在京成服。想者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有加和护犊之情,心痛难忍。

那年的七夕,长子良元又来信说,白石的父亲也染重病,非常危险。白石急欲回湘探父,可湘鄂边境当时正是国民革命军与北洋军阀激战的地方,白石一筹莫展,愁苦难当。八月初三夜间,良元又寄来快信,说白石父亲已于七月五日逝世。白石当时脑袋就一阵发懵,耳朵嗡嗡直响,几乎晕了过去。同样因为战乱不能回湘守制,也在北京布置灵堂,成服守制。一年之内,连遭父母相继谢世的变故,白石简直就是痛不欲生了。

他请樊樊山为他父母各写墓碑一纸,又各作像赞一篇,算是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尽了一点孝道。但想起小时侯母亲为了白石身体健康而彻底戒油荤,父亲含辛茹苦抚育自己及弟弟妹妹,心头很是惨痛难当。

1926年的冬天,白石在北京跨车胡同十五号买了一处住房,总算居有定所了。民国十六年,白石六十五岁。北京艺术专门学校,由著名画家林风眠任校长,他亲自到白石府上,请他去艺专教授国画。白石因为自己是乡巴佬出身,又从未进过洋学堂而不敢应允,无奈林风眠执意要他去,而且态度十分诚挚,还发动齐如山、樊樊山等白石的好友一起来做工作。樊樊山还说:“木匠、乡巴佬有什么关系,张仲*不也是个铁匠、乡巴佬吗?人家就当过湖南高等学堂的教务长,还不照样当得蛮好的。”

白石已经六十五岁,上课堂给学生上课还是第一次。他的教学很有特色,他认为临摹是画中国画的基本功,就向林风眠倡议开临摹课,并且详细地阐述了自己对于临摹与创造的看法,得到了林风眠的肯定。但他一生又是反对呆板临摹的,认为那样会灭尽了生气,陈陈相因,会把本来十分有生气的中国绘画推上绝路。他在一幅山水图上题诗:

山外楼台云外峰,匠家千古此雷同。

卅年删尽雷同法,赢得同骂此翁。

在白石从事绘画的漫长岁月中,他临摹了多少历代名家的作品,而且功夫之深,几可乱真。在临摹的过程中,他理解了前人之法和绘画之道,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绘画,对后来形成己法有重要的意义。

所以,他在艺专任教的第一堂课,精心挑选了自己一幅很满意的作品,要学生临摹,很耐心地教学生怎样临摹,怎样领会原作的灵魂。比如教学生临摹“蟹画卷”时,他不但要学生仔细观察蟹的形态和动态,还细细将画上的题识一一解释给学生:“余寄萍堂后,石侧有井,井上余地,平铺秋苔,苍绿错杂,尝有肥蟹横行其上。余细视之,蟹行其足一举一践,其足虽多,不乱规矩,世之画此者不能知。”

白石当时作为名冠中西的大师,不耻下问,对于学生谢时尼的一幅《梅鸡图》,很是欣赏,对画中鸡的尾巴尤为推崇,当怯生生的学生听到白石说要借他的作品去临摹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大师临摹初入道的学生的作品的?后来,白石还把自己临摹的那张《梅鸡图》送给了谢时尼。白石的这种毫无门第芥蒂的做法,在画坛引为美谈。

艺专有一位教西洋绘画的法国人克利多,很崇拜白石,认为中国画苑传统的真正继承者是齐白石,说他从法国到日本、南洋、印度、中国,整天同画打交道,认为画得最令人满意的就是白石,如果到他们法国去,别说当教授,就是做个院长也绰绰有余。还说,他们欧洲出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还有现代的毕加索,可中国有齐白石,是并驾齐驱的。

在艺专任教,白石戏称自己是“木匠当上了大学教授”,就跟铁匠张仲*当上了湖南高等学堂的教务长,可以说是手艺人出身的一种佳话了。

那时以个人名义拜白石为师还不少,如他最得意的门人——监外人瑞光和尚,画的山水,学大涤子(清初四僧画家之一石涛)很得神髓。还有山西人赵羡渔,名铭箴,是个诗家,底子很深厚,另一个是方问溪,名俊章,安徽合肥人,他的祖父方星樵,名秉忠,是个很著名的昆曲家。问溪家学渊源,也是个戏曲家兼音乐家,他的姑丈是京剧名伶杨隆寿之子长喜,梅兰芳的母亲是杨长喜的胞妹,问溪与梅兰芳是同辈的姻亲,可算是梨园世家。

2.民族精神、闭门拒客、“心病”

   1930年,白石度过了他六十七岁的生日,他到北京定居已是第十个年头了。这十年是他含辛茹苦、艰难探索、进行“衰年变法”的十年,也是他绘画艺术大放异彩的十年。

   从刚到北京时的举步惟艰、难觅知音,到陈师曾的极力推举,到日本展览后的名播中外,这期间,他尝尽了世态炎凉和附炎趋势的个中滋味,由倍受冷落到异常热情,白石始终是保持清醒的。那年夏天,天气异常炎热,人们挥汗如雨,白石到照相馆,不顾盛夏酷暑,穿上皮马褂,手里拿着白折扇,照了一张像。还在白折扇上题道:“挥扇可以消暑,着裘可以御寒,二者须日日防,任世人笑我癫狂。”

白石穿皮袄扇扇子的“狂”态里,有识之士从中看到白石对于这个社会世态炎凉的绝妙讥讽与抨击:己“热”时要防人趋炎附势,己“凉”时要防人落井下石。白石亲身体验了其中的酸、辣、苦、涩,把这思绪与情感,愤激同概叹,凝聚在这一桢小照上。

1931918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中华民族的危机到了新的关头。白石对东北局势很是关注,不顾政局动荡,坚持自己出去买报纸了解时事,而且去看学生游行示威和听演讲,年老体衰的白石一呆就是大半天,而且心潮起伏、愤概填鹰。

好友黎松安来看他,劝他回湘潭暂避战乱,白石只是摇摇头,胸有成竹地说:“生死寻常事。国家坏到这样的地步,我是顾不得更多了。七十之年,草间偷活,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东北的局势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五天之内,日本侵略军不费吹灰之力,几乎占领了东三省。北京城里,虽有几万重兵把守,但人们对当局已经失去信心,除了平民百姓外,一些巨富官宦,早已悄悄迁走了。白石不准备走,朋友一再劝他,他还是执意要留下来,与这个他的第二故乡——北京生死与共。他说,国难当头,作为炎黄子孙,有何颜面在大敌当前时弃城而去呢?白石的不媚俗、不为权贵折腰、不屈服于淫威和恶势力的铮铮傲骨和民族精神,令人尤生敬意。

他有一首专门揭露南京政府卖国求荣、日暮途穷的嘴脸的诗:“东望炊烟疑战云,西南黯澹欲黄昏,愁人城上余衰草,独有虫声唧唧闻。”

北平艺专改为艺术学院,院长也换为青年画家徐悲鸿。徐先生十分敬重白石,“三顾茅庐”,聘请白石担任中国画教授。除了艺术学院,他还受学生之邀,担任了京华美专的教学任务。白石决定将目前的花鸟临摹改为山水,让学生以自己多彩的笔,去描绘自己的故土,去画祖国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国家面临外敌的蹂躏,处处是触目惊心的祖国河山,这如何不勾起白石及学生们的爱国热情?

“九·一八”事件前,白石对待来华的日本人士的来访和探望,求他作画,都一一以礼相待,热情为之作画。但在“九·一八”事件后,白石以其最质朴的行为保持着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的自尊和民族骨气,对于日本人的邀请,一概不理睬。

齐如山跑来告诉白石,说日本东京最近举办了白石的画展,日本报纸上也大肆宣扬,这叫白石大为震颤。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名叫佐藤的日本关东军谍报员一手操办的。他到中国的时候拜访过白石,还同白石合过影,后来到日本就利用这张照片大做文章,说与齐白石关系如何如何好,还将市肆上的伪作带到日本,当做真迹展览,用心真可谓险恶。

这件事发生后,白石想起了一个防范措施,要宝珠赶紧叫门人安锁,自此,齐家的大门终日紧闭,来客后,由门人问清楚情况后,去告诉白石,如果是熟人,白石从门缝里看清来人后,才开门请人家进来。不想见的,他站在那里不吭声,由门人说声“主人不在家”,不给开门。

闭门拒客,白石自有其难言的隐衷,可以说这是他在险恶的形势下,能够捍卫自己权益和安全的唯一措施。虽然每天来叩门的人不少,他常常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跑去门缝里看看,然后才决定接不接见,空耗了不少时间,不过这多少也给他带来了一点安宁与宽慰。

因连年时局不不稳,白石对于门户特别加以小心,他在跨车胡同的住宅,东面临街,白石住在里面北屋,他特意在廊子前面设置了铁制的栅栏,晚上拉开,加上了锁,觉得慎密多了。有天夜里,他听到犬吠之声,嘈杂烦闷,就起床去驱逐,不料脚骨误触铁栅栏的斜撑,竟摔倒了。卧床歇息好久才痊愈。

日伪统治北平时期,齐白石闭门不出,还亲笔写了“白石老人心病复作,停止见客”的纸条贴于大门上。其实,他虽然确实有点心脏病,但并不严重,只是借此为名,避免与他们接近,是以此表达对外族入侵者的痛恨和对那些丧尽民族气节的人的鄙夷。他关在屋里照常作画刻印,只要荣宝斋需要,派个小伙计去,一次就给十几幅画。

但当时物价上涨,开支增加,不靠卖画刻印,生活的确难以为继,不得不在纸条上,补写了几句:“若关作画刻印,请由南纸店接办”。后来又贴了一张“画不卖与官家,窃恐不祥”的告白,说:“中外官长,要买白石之画者,用代表人可矣,不必亲驾到门。从来官不入民家,官入民家,主人不利。谨此告知,恕不接待。”他还申明:“绝止减画价,绝止吃饭馆,绝止照相。”在绝止减画价的下面,加了小注:“吾年十八矣,尺纸六圆,每圆加二角。”另外又申明:“卖画不论交情,君子自重,请照润格出钱。”白石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拒绝日本人、汉奸来找他的麻烦。 

     荣宝斋门楣上“荣宝斋”的匾是齐白石写的;大厅中央的巨匾“发扬民族文化”是齐白石题的;二楼东头圆门里挂的则是齐白石的原作,这是如今北京城里齐白石作品真实性可靠程度最高的地方,收藏有齐白石作品数百件。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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