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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祭——纪念苦禅老人逝世三十周年

作者:李燕 孙燕华    2013-09-11 15:03:54    来源 : 《艺术》杂志

苦老与夫人、李燕

弘一法师曾云:“去去就来”。作为高僧、学者,这四个字表述了他对生与死、肉体与灵魂的认识。这一简约的点化,让我们觉得苦禅老人时时来到身边,又时时远在天迹的感觉得到了释化。生命结束的是作为物质人的消失,却开启了更为自由的灵魂的空间。苦禅先生的灵魂留存在他的画面上、活跃在人们的记忆里,这可能就是“去去就来”的深意吧!

今年的611日是苦禅老人逝世卅周年的祭日,作为他的后人,谨追忆老人家的人生片段,以为文祭。

                    东方哲理与博大的修养支撑着他

    苦禅先生的晚年,自197610月至19836月之间享受到一生中最宽松、最愉快的一段时光,虽然仅仅七年。此间他以积极热忱、坦荡充盈的心态和精力为国家创作着一幅幅优秀的作品。

   每当饭后,他便坐在画案前临帖,以此来补偿自己“总觉得功力还不够”的遗憾。某晚,电视台正在播映前苏联红星歌舞剧团的演出。一位男中音“噢......”的浑厚尾腔吸引着苦禅老人,他抬起头问,“这是‘老毛子’唱的吧?!”顿时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老毛子”——这个特指前白俄侨民的专用名词,大约使用于清末民初,1949年以后,被“苏联老大哥”的尊称取而代之。此时经他一说,顿时感觉“穿越”了。随后他放下毛笔,连比划带说地告诉我们,那时候到中国来的有些白俄生活无着落,卖地毯、香皂,那时候叫胰子,吆喝起来嗓音也是这样“香胰子噢......”听着他模仿着白俄人用颤抖的嗓音吆喝,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苦禅老人喜欢民族声乐,特别是戏曲:京戏,河北梆子......又拜师,又上台,很有功底,听不惯西洋唱法也可以理解。随即我问,是不是他们在音乐戏剧上的成就不如我们?

这个话题一开,老人的话便刹不住闸了。简短截说归纳成下面几层意思:

其一,各国各民族艺术有各自的长处和短处,东西方文明应该多交流多沟通,应该多吸收人家的优点。他特别回忆了好莱坞三十年代的电影和西方的著名画家鲁本斯、罗丹、毕亚兹来等人对他的影响。

其二,他强调中华文明的特质,他说,中华文明中最优秀者尚不在画,画之上有书法,书法比画难;书法之上有诗词;诗词之上有音乐;音乐之上有中国圣贤的哲理:老、庄、禅、易、儒。故徜欲画得高(好),当有以上几重修养才行。

随后,他又引用了孔夫子的话:“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他说“孔圣人把‘礼’和‘乐’一块比较,说明‘乐’的重要,‘乐’不正人心就不正啊!”当即他举了个例子,“文革”刚开始唱的一个歌,就重复一句词:“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啊,就是好,就是好”,到底好在哪里?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呀......说到此时,他一边笑一边用浓重的山东口音学着那首歌唱,眼角渗出了泪水,是心酸?还是调侃?不得而知。

一首歌引起了他的这番议论,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手法是“比兴”,表现是“模拟”,立论明确,涉及广博,既有娱乐性,又有教化作用,这其实就是他讲课的一贯风格。

    读苦禅先生的画,侯一民先生评价说,“有一股雄强之气、刚毅之气。”现在看来,这种感觉就是来自老人对中国文化架构的认识,来自对中国哲理的认同、对其他传统文艺的研习与修养。

老人作《群鱼》,题为“与其临川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故事耳。”或许我们尚能理解他老人家,每当看到这张画,仿佛总觉得他是站在庄子与惠子的身后,听他们高论似的,又将两段与“鱼”相关的事联系在一起,这种内容与他笔墨表现的高度统一的效果,是缺失传统文化的人很难完成的。

在《墨荷图》上,他写道“或者云谓花,或者说是叶,花叶人不知,无宁说渖①墨,渖墨人不晓,无宁云奚若②,奚若奚若再不明,无宁说鸿蒙③。”这种内容和行文的方式让我想起白居易的“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非花”、“非雾”其实是“似花”、“似雾”。对比苦禅先生题字的内容和表达方式:“谓花”,“是叶”其实倒含有“你说是花吗?是叶吗”,既不是花,又不是叶的意趣。接下来他写:你不知道是花还是叶吧?告诉你,这就是渖的墨罢了。连渖墨也不理解么,干脆说吧,这就是鸿蒙!何为鸿蒙?自然之元气。柳宗元《愚溪诗序》有: “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 意为:超出了尘世,回到原始混沌状态,世界寂寞空旷,没人认识我了!正因为回到了混沌状态,曹雪芹先生才以“开辟鸿蒙,谁为情种”做为红楼梦十二支曲子中的首句。鸿蒙,是中华民族对宇宙生存的概述啊!

画上题字仅42个,境界高古宏大,表述通俗简洁,语言朴实风趣,道理清晰,这种文采与笔墨的高度浓缩,又可以上朔到先秦古《卿云歌》的注释:“何为‘卿云’?《史记·天宫书》曰:‘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④。’是谓卿云。卿云见,喜气也。”

苦禅先生创作的这样一件小品,却引领我们穿越古今,浮想联翩。

在他离开的这三十年中,我们没有松懈,一直整理他的作品、藏书和碑帖的拓片等等。从这些藏书中,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研究取向和偏好。仅说一点,关于易学的版本就有许多种。我现在能够理解老人,《易经》作为一门深奥的学问,苦禅先生为什么研究不止了。至于他对这部“众经之首”何时开始深入“究其易理”的,我们现无实证,但是二十世纪80年代初,文强先生却给我们提供了佐证,留下了宝贵的录音(像)。

(未全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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