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川江图》
林风眠先生是中国现代美术大师,是一代宗师,拥有开山鼻祖的地位,在美术史上是一位站在转折点上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人物。不过,正由于他的创作不同一般,不合“正规”,不入“主流”,一生坎坷,一生不得志,一生忧郁,最后,甚至被迫孤身出走,悄然离去,孤独老去,离世,像一个希腊悲剧中的英雄。
林风眠自己的画风转变始于抗战时期。应该说,如果没有抗战,也就没有后来名扬天下的林风眠,而顶多是出现了一位留学法国擅长画西洋画的现代画家,不过不管他在油画路上怎么画,说到底,也画不过欧洲人。有了抗战,情况大变,在西南大后方物质条件极差,连画布、油画颜料都难以找到;生活条件艰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整天流离失所,巅簸不定,到哪里去找一块静土安置画室,支上画架画油画呢,加之无锅、无灶、无米,难做无米之炊啊。
怎么办?四川有土纸,有毛笔、有墨,有矿颜,有砚台,改用这些来画画吧,用它们还是来画“油画”!也就是说,用中国传统的材料和工具,用画油画的技法,去画一种新画,前无古人,走新路,出新招,谱新章。
于是,出现了一个崭新的林风眠。
这个新的林风眠价值无穷。因为这种新画的发明权属于林风眠,他的做法具有突破性,具有独创性,具有普遍推广的启示。于是,一条小径可以变成通途,一个人可以带出一支大军,浩浩荡荡!这个,不得了。
这个时候,在重庆,老舍先生和林风眠相识了,而且成了朋友。林风眠主动送了一张画给老舍先生,这张画就是《川江图》,恰恰画的是四川的嘉陵江,此时此刻,老舍先生和林风眠先生都住在嘉陵江边上。这是一张无比亲切的画。
老舍先生喜欢这张画,不光是因为亲切,还因为它有特别的意义,它是新生的婴儿,它是曙光,它是新纪元之始。一句话,它是方向。
老舍先生立刻将它装裱好,和一小幅沈尹默先生送给他的行草诗作一起裱在一个立轴上,一上一下,画在上,字在下,悬挂于北碚的斗室中。沈先生的诗如下:“小别能为一日留 眼前人物总悠悠 曾云饮啄寻常事 浅意深亲不自由”。旁边是一张徐悲鸿先生的《水牛饮水图》,再一张是齐白石老人的《虾蟹图》,三者呈鼎足之势,立刻将这间斗室妆点得“蓬筚生辉”,真像
是三颗耀眼的明星。来了客人,是一定会被老舍先生隆重介绍给客人们看的,这是他的骄傲。
这张画有五大特点:
一、满涂,不留白。这是西画的画法和结构。
二、墨色很重,基调是凝重的,纸上只有黑、灰、褐三色,是中国画的基本色调,恰好是重庆多雾山色的写照,也是重庆沉闷政治空气的反映,时代性很强,叫做无于声中听惊雷吧。
三、大写意,笔触泼辣,老道,简练,有劲,绝不返复涂抹,不像油画,给出的倒是一派酣畅淋漓的笔墨之功。
四、唯独江水是无色的,白的,映出山体的倒影,层次很多,反差极大,有远有近,有岸,有滩,有礁,有山体,有群峰,有瓦房,有排房,错落有致,构图奇妙,程式完整,在粗犷中传递了力量,给出了光明和希望。
五、不题诗,不写字,不属上款,不盖私印,只签“林风眠”三字,又是油画的格式。
这是一张“混血儿”。他长大成人之后就是一派,一大派!很有个性,很有艺术价值。
一个新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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