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油画打从哪里来(节录)
引入苏联油画的前奏
前面说到,清朝道光年间,俄国东正教遣华传教团中开始有画家随行、俄国画家旅游来华以及稍后更多俄侨画家的一些传播活动。我们如果把这些活动看做油画从俄苏引入的一条蜿蜒小径,那么,后来,1949年之后,它被纳入中苏两国政府间的文化交流范围,成为一种国家行为,境况大不相同,无疑,后者就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了。
列宾美术学院——美术家的摇篮
不过,早在大道开辟之前,两国间的同行也有少许的往来交流,如今在述说中国油画源头的时候,这少许的交流,充其量,只能算是江河中的一滴,但却不可忽略。第一是徐悲鸿访苏。20世纪30年代,徐悲鸿曾有出访欧洲之行,他先后到了比、法、意、德和苏联5国。到访莫斯科,时在1934年4月24日。他携来中国美术家的作品,在红场上的历史博物馆和列宁格勒(今彼得堡)的冬宫展出。徐悲鸿回忆说,同在其他几个国家举办的展览相比,在这里,“盛况尤属空前,获最大成功”。
列宾美术学院中国留学生集体合影
在苏期间,徐悲鸿得有机会与苏联美术家进行交流和接触。展出结束后,他从随身带去、也是自己“可以支配的”中国画卷中,选出12幅赠送冬宫博物馆,另选出15幅赠送莫斯科东方艺术博物馆。赠品中有齐白石、张大千、陈树人、王一亭和徐悲鸿本人的作品。苏联一方,则由人民教育委员会决定回赠“俄国十九世纪以来及现代名家名画十三幅,其中,有列宾之托尔斯泰像,以及苏里科夫、绥洛夫(今译谢罗夫——引者)之杰作”。关于苏方所赠作品的下落,因历经战乱和时代变迁,于今已难追询。在徐悲鸿纪念馆里,现仅藏有苏联著名雕塑家谢·梅尔库罗夫(Сергей ДмитриевичМеркуров, 1881—1952)赠送徐悲鸿的《列夫·托尔斯泰》的面模和《弗·伊·列宁》的面模,均为石膏翻制,也算两件珍品。
列宾美术学院理论系中国留学生:许治平、程永江、晨朋、奚静之、邵大箴、谭永泰
1934年8月17日,徐悲鸿出访归来。1936年在《中苏文化》《宇宙风》等杂志先后发表文章,谈到出访观感。他到达苏联的时候,“巡回展览画派”虽已解体,但在画坛上遗留的影响不衰。“巡回展览画派”的画家和作品,给予徐悲鸿的印象最为深刻。他这样写道:
“一入十九世纪,即蓬蓬勃勃,于音乐已代日尔曼起执世界之牛耳;于造型艺术,则自贝洛夫(今译彼罗夫——引者)等写实主义激动无数天才,若列宾,若苏里科夫,若绥洛夫(今译谢罗夫),风景画家,若列维坦,皆世界之杰也。尤得身世悲凉之佛鲁白尔(今译弗鲁别利——引者),具全能之天才,能以一切之繁形博色,纳入图案形式,其画其雕,独有千古,创作之才,近世罕俦,顾为造物所忌,中年即盲,癫厥而死,真裴多芬后遭际最惨之人矣!”①
徐悲鸿在这里说的“于音乐已代日尔曼起执世界之牛耳”,指的是“强力集团”的崛起;于油画方面,在“巡回展览画派”众多大师之中,他识出列宾、苏里科夫、谢罗夫、列维坦等人非同一般,写入回忆,并评为世界级的画家。而对弗鲁别利,评价尤高,称他的作品为千古独有。这些简约的评语,轻重高低各有分寸,今天读起来令人叹服。
苏联美术的现实主义精神和写实笔法,说起来,恰与徐悲鸿本人的见解相合,对此,他给予充分的肯定。对苏联美术创作的前景,他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此往数十年,必有惊人之艺术家诞生,虽吾所见台耐干,今年只三十余,已见其端倪。”②果然,徐悲鸿慧眼识人,他所期许、看好的年轻画家台耐干,就是我们后来熟悉的苏联著名画家亚·亚·杰伊涅卡。杰伊涅卡当时35岁,已有《保卫彼得格勒》(1928)等名作问世。此后,他的大型壁画作品、风俗题材画《拖拉机手》、运动题材画《未来的飞行员》等,都是杰出的作品。1964年他获得“列宁奖金”,还获“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当时,这都是苏联的最高奖赏。
在苏期间,徐悲鸿还到美术家协会、建筑家协会和美术院校演讲,介绍中国画坛,同时,也结识了一些苏联著名画家,如时任莫斯科美协主席的版画大师弗·安·法沃尔斯基(1886—1964)、风景画家、油画修复专家伊·埃·格拉巴里(1871—1960),此外,他还登门拜访了64岁的阿·亚·雷洛夫和73岁的米·瓦·涅斯捷罗夫等人。
让徐悲鸿关注的,还有政府的文艺政策和画家的处境。当时,在苏联人民教育委员会中负责美术的人士,团结画家,鼓励创作优秀艺术品,在这方面做了不少努力。如对被称之为“俄罗斯的塞尚派”、“红方块王子”社团的奠基人、著名画家彼·彼·孔恰洛夫斯基,政府同样以“推崇真艺术之态度”相待,获得徐悲鸿的肯定。又如,老画家米·涅斯捷罗夫,十月革命前以画圣像画著称,十月革命时,他的画室被查封,壁画被遮盖起来,他一度非常苦闷。十月革命后,涅斯捷罗夫以画肖像为主,技艺精湛,堪称一流。但于售画一事则执意不肯,几经动员,他才把自己的《维·瓦斯涅佐夫肖像》标出比正常价格高出10倍的数字勉强应允,苏联政府有关部门竟未置异议,照价收购,并送入国家美术馆。随后又有他的《自画像》被收购,徐悲鸿说“价钜一如上作”。 画家得到的尊重,让徐悲鸿印象深刻。
刊载徐悲鸿回忆文章的《中苏文化》《宇宙风》虽然影响不大,受众也不算广,但在当时,那是说起油画,人们能想到的仅仅是法、意等欧洲国家,眼界局促于有限的年代,有了徐悲鸿的这次访苏和介绍,在中国的画坛,总是拓出了一片新天地。
(未完)
暂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