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占风光 后半生屡受冲击——民国“金陵三杰”之一柳子谷的艺术市场走向
提起柳子谷,恐怕当今许多人特别是青年人都比较陌生。这位成名于20世纪20年代、活跃于30年代、辉煌于40年代、埋没于50年代后的画家,其曲折坎坷的人生和书画艺术及留下的巨作已引起了世人的极大关注。
弛誉艺林 红遍画界
柳子谷(1901~1986年),江西玉山县人。常自号“怀玉山人”。是现代著名的书画家、美术教育家,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与徐悲鸿、张书旂合称“金陵三杰”。有趣的是,“金陵三杰”都出自吕风子之门,可谓吕氏一门出“三杰”。 柳子谷出身于一个中过秀才的郎中家庭,母亲早逝,由祖母抚养,幼即读书习字,爱绘画,常临摹《芥子画谱》。由于他天赋很高,10岁即能绘梅、兰、竹、菊“四君子图”,一次为邻村财主作画,得酬铜元百枚,并获神童之誉,画名亦渐闻全乡。1919年他考入南昌中学,一边读书、一边自修绘画。1924年柳子谷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就学于吕风子、刘海粟、黄宾虹、潘天寿、谢公展等诸名师下,画艺大进。1926年柳子谷因学业优异,提前从上海美专毕业,后投身北伐,任国民革命军第六军政治部艺术宣传员。1928年柳子谷定居南京,开始了职业画家的生涯。那时,《中国画第一届美展作品选》《上海古今名画选》等画册相继收录了他的作品。1929年参加了由郑午昌、王师子、张善孖、谢公展、贺天健、陆丹林、孙雪泥等发起的“蜜蜂画社”。1933年,江北发生水灾,柳子谷曾义卖画竹百幅,收入全部赈灾,为此柳氏获“急公好义”锦旗一面。1934年柳子谷在南京中央饭店举行画展,一时盛况空前,海内社会贤达名士纷至沓来。冯玉祥、于右任、何香凝、蔡元培、陈树人、经亨颐、柳亚子等人纷纷在柳先生的画作上题诗作赋,远在上海的好友张大千、高剑父、梅兰芳等艺术界的大腕也赶来祝贺,全部展品不到5天便被订购告罄。1935年上海出版的《美术年鉴》将他列为当代知名画家,同年,出版《子谷画存》第一集,于右任先生作序,谢公展题写书名。1936年元旦,柳子谷与南京名媛韦秀菁女士结婚,婚礼在南京饭店举行,经亨颐、邵力子证婚,当时,蔡元培、陈树人、经亨颐、柳亚子、张大千、徐悲鸿、张书旂等各界名人送来贺诗、贺书、贺画琳琅满目,饭店老板在征得柳子谷的同意后,书画延期撤走五天,并打出画展广告,成为别具一格的“贺礼书画展”,从中可以看出那时的柳子谷何等风光。以后,柳辗转于南京美专、上海美专任国画系主任、教授等职。30年代末柳还应张治中之邀,在湖南湘西的绥宁、通道两县当了近两年县长。子谷感到当官不如卖画自由自在,于是就借张治中离任之际,主动辞去县长职务,继续以卖画为生。40年代柳子谷在各地多次举办个人画展,由于柳子谷在画界声望极高,所以党、政、军、商的上层人士都会亲临祝贺捧场,且作品销路十分好,价格动辄数百上千大洋。据陈大羽等老画家回忆,四十年代中后期,柳子谷的画价在南京可谓傲视群雄,令人羡慕,他的山水每平尺200大洋,竹子每平尺100大洋,售价之高已与画坛盟主张大千不相上下。1948年李宗仁得知柳子谷的作品多年来在党、政、军、艺、商的上层人士中颇有知名度,竞相收藏,得之为快,便及时亲临展览会,订购了非卖品以外的全部展品,用以答谢支持他竞选副总统的国大代表。由此可以看出柳子谷当时在中国画坛的影响。据笔者研究,民国时期,柳子谷凭借手中这支笔,养活了一大家子人,那时他家除有四个保镖外,另有管家和佣人等。这一切都得益于柳子谷的画价动辄以数百大洋或是以黄金计,而买画者大多是政府要员、金融大腕、字画玩家、富家弟子,一般藏家根本无法问津。解放前夕,他的挚友张书旂、张大千曾邀他赴美、赴台任教,他考虑再三、婉言谢绝,毅然留下来迎接祖国的新生。
运动冲击 销声匿迹
1950年,经马寅初推荐,柳子谷从杭州到了东北,先后在大连中学、沈阳师范学院美术系、辽宁大学美术系、辽阳鞍山师范学院任教。这段时间柳子谷并不太如意,他原本想在艺术上大显身手,但是,柳子谷作为旧社会过来人,他同许多老画家一样,社会关系不可能很“清白”,所以,在当时“左”倾路线的影响下,柳子谷创作的作品竟然无处发表,从此他在中国美术界销声匿迹、默默无闻达30多年之久。即使1952年为抗美援朝筹款,与朱鸣冈、罗叔子联展书画义卖,也被中止。好友徐悲鸿由北京发函给大连有关部门,邀子谷赴中央美术学院讲学,也未成行。 1955年在大连参加肃反运动时,组织上给柳子谷的正式结论为“一般历史问题” 。
1957年至1959年,柳子谷与满健怀着一股满腔热情,呕心沥血创作了的长达27.5米《抗美援朝战争画卷》,1960年又创作了7.5米长卷《山村新貌》。由于各种原因,这两件花费柳子谷大量心血的力作并未引起人们关注,反而被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冷宫”。
1966年“文革”暴发后,柳子谷家里连续三次被抄,珍藏几十年的名人字画损失殆尽,自己所作的600多幅作品被付之一炬,上百枚名贵的印章也被洗劫一空。“反动权威”、“历史反革命”、“里通外国”、“中统军统双料特务嫌疑”等一顶又一顶帽子扣在他的头上。最后竟被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关进牛棚。打倒四人帮多年之后,所抄物品仍未归还。据悉这是新华社记者为之呼吁而写的“内参”。据家人回忆,他是1968年夏天被关进牛棚里的。古稀之年身子骨本来瘦弱,还得参加许多惩罚性的劳动,比起当时还是壮年的我们来说,他就更苦了。加上牙齿所剩无几,啃窝头很慢,一餐饭要分成好几次,常常在夜里还起来摸索着啃窝头,有人曾与他开玩笑,问他如今想不想当年县太爷的日子?他豁然大度地笑笑,说他本来就在农村长大,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想起儿时的农村生活!
1972年,柳子谷与黑伯龙、宗惟成等老画家被学校强迫退休,只发数十元的退休金。柳子谷与老伴住在共青团路电力局宿舍的一间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小屋里。柳子谷先生那段时间留下的作品绝大多数是小画,以至于有人说“柳子谷画不了大画”,其实那都是条件所限,根本画不开大画,七八十年代,他蜗居在七八平方米的小屋里长达11年之久。
1982年柳子谷被平反。此时的柳子谷已年过80年,尽管心情好转,但身体大不如以前,创作大画已力不从心。1985年经邓小平、余秋里等军委领导同意,将《抗美援朝战争画卷》捐献给了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同年山东省为了抢救柳子谷的艺术拍摄了专题片——《柳子谷的绘画艺术》。1986年因病去逝。江西玉山县为弘扬柳子谷艺术建立了“柳子谷纪念馆”。
从上可以看到,他前半生极尽风光,后半生屡受政治运动冲击。尤其是五六十年代,柳子谷艺术创作环境极其恶劣,但他仍给我们后人留下了两件经典巨作——《抗美援朝战争画卷》和《山村新貌》。
书画全能 画竹圣手
柳子谷的艺术修养十分全面,有“诗、书、画三绝”之誉。对柳子谷的艺术特点和成就,笔者通过研究,深感柳子谷的艺术成就很高,突出地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笔墨当随时代”。柳子谷自上海美专毕业后,在艺术创作上始终紧扣时代脉搏,可以说柳子谷一生艺术创作同国家的命运紧密内地结合起来。早在北伐时期,他在军中就创作了《雪中从军图》,当时担任第六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的林伯渠还题诗一首:“万里长征人,怀才意不薄。于斯风景中,合赋从军乐。”1933年江北水灾肆虐,柳先生曾赴灾区体察民情,毅然创作了《水灾图》、《流民图》、《忍听哀鸿》等作品,对处在危难之中的百姓表示了极大同情。以后,柳又创作《闸北劫后》《还我河山》《戚继光抗倭》等爱国主义题材。50年代末,为了歌颂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柳子谷与青年画家满健合作,费时3年,创作了巨幅长卷《抗美援朝战争图卷》。60年代初他又深入农村,创作了巨幅《山村新貌》。这些不仅是反映生活、针砭时弊、讴歌时代的优秀作品,而且是20世纪中国画坛的宝贵财富。
二是柳的画竹,中西融合,工写兼备,最见精神,最见个性,有“板桥第二”之誉。古往今来,画竹的大家不胜枚举。但是柳子谷画竹显然有过人之处。在技法上,柳子谷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渗以西法,追求西画中的明暗法和立体感。他画竹时中锋、侧锋并用,一笔出去,通过水墨浓淡的的渗化,便有阴阳之分,光感很强,这种画法与前人明显不同。他的墨竹,萧萧有声,其竹干遒劲挺拔、颇具骨力;竹枝富有弹性,柔韧劲健;竹叶造势奇险,千变万化。从而达到了炉火纯青、游刃有余的境地。在题材上,柳子谷什么竹都能画,在种类上如毛竹、水竹、扶竹等数十种竹;同时又以风、晴、雨、雪、月、露、云、雾等形式表现出来,再与山水、花鸟虫鱼等巧妙搭配,开创了自古以来画竹的一代新风。那“成组竹叶”与“散片竹叶”的有机结合;那竹林的深度、烟雨的湿度、积雪的厚度及竹竿本身的圆润、华滋、刚柔都能表现淋漓尽致。如果说宋代文同以“富潇洒之姿,逼檀栾之秀”成就了画竹第一次高峰;清代郑板桥以眼中之竹、自然之竹、胸中之竹成就了画竹第二次高峰,那么柳子谷以竹喻人、以人喻竹,达到竹人合一成就了画竹的第三次高峰。他的好友徐悲鸿曾赞子谷《雨竹》“画到濛濛翠欲滴,先生墨妙耐寻思”;他的老师刘海粟则赞誉“子谷画名远扬海外,其竹鸡无人可比。”评价之高,由此可见。
三是为后人留下了不朽的经典之作。柳在解放以后,尽管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但他仍尽全力投入到艺术创作之中,并完成了两件巨幅力作。一件就是长达27米的《抗美援朝战争画卷》,这件作品是柳子谷与朝鲜战场回国的军旅青年画家满健合作,费时达3年。该图全景式展现了抗美援朝的情景,气势磅礴,宏伟壮观。平心而论,无论是画家的丰富的想象和概括,还是独具匠心的立意、布局、构图、敷色都是可称可点。特别是柳和满用传统画法反映现代战争场面,这在中国画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继《抗美援朝战争画卷》完成后,柳子谷又创作了一件长达7.5米的人民公社画卷《山村新貌》(40Х750厘米),这是柳老在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深入山区写生完成的另一件重要作品。整幅画面人物、山水造型优美,笔法细腻,过渡自然,丝毫不显人工雕琢,充分显示了柳子谷深厚的功力和长卷的魅力,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反映当时农村生活的作品。所以柳的这两幅力作,足以使他在中国画坛上名垂千史,光照人间,同时成为二十世纪中国画坛最重要作品之一。令人遗憾的是:中国美术界对柳子谷这两幅巨作没有作很好的研究和宣传。
四是柳子谷的绘画理论很有建树。柳子谷不仅精通诗书画印,而且对绘画理论也有相当的研究,像李苦禅、王雪涛、陈大羽等众多著名老画家在解放后都曾与柳老切磋过绘画技艺,许多精辟的论述至今对广大中青年画家仍有很强指导意义,限于篇幅笔者摘取若干:
对绘画技法,柳子谷主张继承和传统相统一。他说:“画本无定法,所谓要‘从有法到无法’,就是指在学习、继承前人传统绘画方法的基础上有突破,有创新,从固有的模式中跳出来,走自己的路,获得我法,自成一家。‘有法’是为了‘无法’,‘无法’则来自‘有法’。”
在谈到画的格调时,他说:“画之格调高低,应视艺术价值高低决定;艺术价值高低,应视艺术客观效果大小决定。今某些人以“雅赏”为格调高,“雅俗共赏”为格调低,是以艺术客观效果小者(即“雅赏”)为艺术价值高、格调高;反以艺术客观效果大者(即“雅俗共赏”)为艺术价值低、格调低,此不通之至也。”
对绘画题材,柳子谷认为在内容上应突出时代的气息,反映现实,贴近生活,这样才能感染人、教育人。这些精辟的论述很值得我们细细地体会。
纵观柳子谷先生的一生与艺术,笔者时常感慨万千,特别是柳先生在解放后的消失与埋没,不仅是二十世纪中国美术事业的一大损失,也是二十世纪中国画坛的一大悲哀。尤令人遗憾的是,在海内外市场上,柳子谷书画作品一直没有被重视,价格极不理想。2010年之前柳子谷作品价格都在10万元以下徘徊,为此笔者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难道民国藏家、评论家眼光有问题?
市场潜力 不可限量
2011年,随着中国书画行情大幅攀升,柳子谷作品在市场略有起色,价格突破10万元,其中《空谷幽兰》、《枯木逢春枝叶舞》在龙腾云祥拍卖会上分别以168万元和86万元成交,并首次突破了百万元大关,不过,与李苦禅、王雪涛、陈大羽等画家相比,仍有很大差距,究其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是柳子谷是旧社会过来人,在民国时期是靠卖画为生的职业画家,由于卖画销路很好,他在当时国都南京和“十里洋场”大上海可谓占尽风光,而这一切势必要与达官贵人打交道,自然他的社会关系不可能很“清白”。解放后,长期受到审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二是解放后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一次次运动的冲击和打击,让他无法潜心于绘画创作,1982年平反后,此时柳老已年过八旬,体弱多病,根本无法创作大画。三是由于各种原因,解放后媒体没有对他艺术进行宣传,加上他远居东北大连和山东济南,致使柳子谷离北京、上海画界圈子渐行渐远,直至销声匿迹。
不过,“是金子总要发光的”。笔者坚信:二十世纪中国画坛柳子谷不能缺席,他的艺术不仅现在、乃至将来都是不朽的,随着人们鉴赏水平的提高和对柳子谷艺术价值的认识,柳子谷作品行情在海内外市场再次崛起是完全可以期待的,让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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