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大师——齐白石》(二)
荷叶形楚石砚 长40厘米 宽33厘米 约1896年
柳牛图 中国画 31厘米×42厘米 1895年
二.画匠、篆刻匠与赋词做诗
1.画神像,开始当画匠
随着阿芝雕花技艺的提高,他近两年的收入也多一些了,但齐家的家底实在太薄,负担又太重,所以还是入不敷出。为了补贴家用,阿芝利用自己的手艺做一些小玩意到杂货铺去售卖,闲时还为乡邻们画些佛像什么的。他师承了《芥子园画谱》中文人画的技艺与手法,又因为长期的临摹所造就的不俗的功力,阿芝开始绘制许多靠想象才能画好的天国神仙的形象,这是阿芝从勾影、临摹到独立绘画的开端。
因为阿芝画得很有神韵,既有文人画的些许韵味,又离百姓的生活很近,所以深受欢迎。以至于后来找他画画的比雕花还要多,简直忙不过来了。有的自己拿纸来,有的给酬金。有些乡邻穷困潦倒、揭不开锅,然而还是虔诚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钱来找他画神像,用来顶礼膜拜,以求得来生的超度和幸福,阿芝向来从不收取报酬,他不愿收,是因为那些钱,淌着汗和血。只有他这样从小经历磨难的人,才能体验得到。
阿芝画神像,有着鲜明的世俗化风格,脱去了古代神像神秘的色彩。那时的阿芝,经常说:“说话要说人家听得懂的话,画画要画人家看见过的东西。”他早先画过的雷公像,他认为是小孩子的淘气,闹着玩的,后来知道雷公是虚构出来的,就不再画了。后来学会画神像,而且出了名,乡邻们请他画的大部分是神像功对,每一堂功对,少则四幅,多的有到二十幅的,画的是玉皇、老君、财神、火神、灶君、阎王、龙王、灵官、雷公、电母、雨师、风伯、牛头、马面和四大金刚、哼哈二将之类。这些神仙圣像,谁都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阿芝就凭想象将他们或画得一团和气,或是煞气腾腾。那些画得煞气腾腾的,是阿芝从熟识的人中挑出几位生有异相的人作蓝本而画的,画成之后,自己都觉得很好笑。他还把在枫林蒙馆的几位长得怪模怪样的同学悄悄地画上去了,这样画成的神像很有人情味和世俗意味,乡邻们喜爱极了。
2.拜师胡沁园、陈少藩
阿芝一位远房本家齐铁珊在道士观打杂,他认识一位叫萧芗陔的画师,以画人像出名的。铁珊建议阿芝跟他学画人像,并以一种朴质的直觉认为画人像总比画神像有出息。阿芝真的动心了,画了一幅李铁拐像,托铁珊带了画去见萧芗陔,想跟他拜师学画。萧芗陔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彩图7、8、9)
萧芗陔是扎纸匠出身,自己发奋用功,经书读得滚瓜烂熟,也会吟诗作赋,画像是湘潭第一大名手,还会画山水人物。他很尽心地将自己的拿手本领教授给阿芝,还将另一位画像高手文少可介绍给阿芝。从文少可那,阿芝也学会他很多得意的表现手法。跟从他们学了一段时期后,阿芝画人像的技巧已经很娴熟,也很有功力了。逐渐地,找他画像的比雕花的还要多了。而且他画工笔人物和仕女画颇有特色,在当地有“芝美人”之称。
拜萧芗陔学画人像时,阿芝已经27岁。虽然阿芝7岁时在蒙馆上学时就开始画画,直到27岁,都是自己琢磨怎么画的,从此,算是走上他一生为之不懈追求的绘画艺术生涯。阿芝自己深有感概:自己过去十多年,只是学了一些皮毛,中国绘画的深厚艺术传统,现在才算接触一些。什么顾恺之的“以形写神”、“悟对通神”、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等,对阿芝的启发简直是大得无形了。
如果说画像师萧芗陔是将阿芝领进绘画艺术大门的开始人的话,胡沁园则是阿芝习画生涯中重要的里程碑,是阿芝真正涉足画坛的重要开端。
阿芝去赖家垅给赖家雕花的时候,因为赖家的灯火比阿芝家的松油柴火亮堂得多,阿芝绘画的兴致大发,画的花鸟画幅幅意兴阑珊,颇有生韵。赖家的人见了,无不拍手称好,说:“芝师傅不是光会画神像对的,花鸟也画得生动得很。” 还有人来请阿芝给他女人画鞋样,又有人说:“我们请寿三爷画个帐檐,往往等了一年半载都没画出来,何不把我们的竹布取回来,就请阿芝师傅画画呢?”
寿三爷名叫胡自倬,号沁园,又号汉槎。性情慷慨旷达,人品高洁,广交朋友,素喜收藏名人遗迹,自己善汉隶、工绘花鸟鱼虫,诗格也清丽洒脱。当地文化名士常在他的“藕花吟馆”雅集,可谓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胡家原为有名的财主,到了寿三爷,因他倡风雅,素广交游,景况并不太富裕。
寿三爷对阿芝也素有耳闻,一天正好来到赖家垅,听说阿芝也在,就吩咐从人叫阿芝来见。阿芝也不知这一见,竟是决定他绘画走向的最重要的会面。阿芝也从未与寿三爷谋面,虽然慕名已久,待他拜见了寿三爷后,他很高兴地对阿芝说:“你的画,我也看过了,大有造就。”阿芝也很机灵地表达了要向胡沁园学画的愿望,接着把胡家延聘的教读老夫子陈作埙也介绍给阿芝。陈作埙号少藩,湘潭名士,学富五车。胡沁园有意要阿芝跟陈少藩做学问、读书。听胡沁园这么一说,阿芝真是又喜又愁啊!喜的是能从师湘潭顶级名士胡沁园和陈少藩学习绘画和诗文,愁的是家里负担太重,自己好不容易能雕花画神像赚点钱贴补家用,如若拜师学艺,势必就没有多少时间去揽活赚钱了。
当阿芝犹疑不决地将心事告诉胡沁园时,胡师给他指明了一条充满光明和希望的路:一面读书学画,一面卖画养家。阿芝充满感激地正式拜两位名士为师,而且还住在胡家。两位老师商量后给阿芝取了个名字,单名叫“璜”,还取了个号,叫“濒生”,又因为阿芝住得离白石铺很近,就取了个别号“白石山人”,预备做题画用。后来大家叫习惯了,就叫阿芝“齐白石”,干脆把“山人”也省略了。
针对白石的特殊情况,陈少藩老师选了《唐诗三百首》做为他近期攻读的方向,因为画画需要题诗,有了诗的底子,无论作画还是题诗,都会受益不浅。在跟胡沁园老师习画时,白石将老师的教诲牢记于心:“石要瘦,树要曲,鸟要活,手要熟。立意、布局、用笔、设色,式式要有法度,处处要合规矩,才能画成一幅好画。”在这里,白石的眼界大为开阔,胡沁园老师将珍藏的名人字画,毫无保留地展示给白石,还一一讲解其精妙,之后要白石仔细临摹。另外还介绍了一位叫谭荔生专门画山水的名家,教授白石画山水。
在以胡沁园、陈少藩为主流的湘潭文化名流的熏陶下,白石逐渐走入文人画的行列,但又不是那种单纯的文人画,而是一种充满生活意趣和昂然生机的艺术。而且,他也逐渐展露出其朴实而有意蕴的诗才,在参加第一次名士雅集时,他即以“莫羡牡丹称富贵,却输梨橘有馀甘。”获得众人称赞。大家都说:“濒生是有聪明笔路的,别看他根基差,却有灵性,诗有别才,一点儿不错。”
在胡沁园、陈少藩两位老师的提携教诲下,白石的画艺、诗才得到充分的发展,所以,他的心情是无比愉悦的畅快的,再加他的结发妻子春君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即长子良元,可谓喜上加喜。而且,祖母当年忧心忡忡教导阿芝的话——“哪有文章锅里煮”,到今天竟然应验了,祖母笑着说:“你倒没有亏负了这支笔,从前我说过,哪见文章锅里煮,现在我看你的画,却在锅里煮了。”
白石以卖画养家的愿望实现了,而且相对雕花的烦琐费时,作画卖画当然轻松多了。有时给人画一张像,竟能收到四两银子之多。所以,他就扔掉了斧锯钻凿一类的家伙,改了行,专做画匠了。靠着卖画,家里的光景大有改善,母亲紧皱了一辈子的眉也终于舒展了。白石心里高兴,就写了一横幅“甑屋”,意思是:“可以吃得饱了,不至于像以前锅里空空的了。”
白石从胡沁园老师习画时,先从工笔开始,非常注重训练线条勾勒,准确流畅,无论是粗线条、细线条,粗细交错,变化转折,要交替运用,渐渐形成不同的风格。或简拙古朴、或奔放活泼,或纤细,或粗犷,都是灵巧地运用线条的结果。牢记胡师的教导:没有线条就没有绘画。他不独画像,还画山水人物和花鸟鱼虫,仕女画画得尤其多,什么木兰从军、文姬归汉等题材,画得很美,虽然还是没有完全脱离清代仕女画的程式,却深得乡邻的喜爱和称颂,当时有“齐美人”之誉。
在胡沁园老师的倡导和萧芗陔师傅的支持下,白石又从萧芗陔学习裱画,因为画画的人学会裱画,一来可以裱自己的画,透着方便些;二来也可以作为副业谋生。萧芗陔素来器重白石,还是白石跟从他习画时,就想将裱画之技传授给他,无奈阿芝家贫如洗,家里也无宽敞的房子用来裱画,所以只好作罢。因为胡沁园提供场地,让白石与其子同学裱画,萧芗陔很爽快地答应了,还是很尽心地教授白石裱画的技艺,白石也很争气,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将裱画的大致工艺都掌握了,而且还学会了最难的揭裱旧字画。这一点让裱画名匠萧芗陔大为吃惊:象这一套技艺,一般人没有三、四年的功夫,是不可独立操作的,就连萧芗陔自己,当年学艺时,凭着天赋聪颖,也花了两年半的时间才学会。
3.龙山七子
黎丹号雨民,是胡沁园的外甥,与白石交往甚笃,对白石窘迫的家境很是同情,经常与白石一起论诗,白石为其母所作的画像用笔工细,很有表现力。
在胡沁园和陈少藩的赞誉和推介下,白石渐渐有了不俗的名声,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住在长塘的黎松安,名培鎏,是黎丹的本家,请白石给他父亲画遗像。松安的祖父善画山水,还收藏了不少名迹,白石在松安家小住了一段时期,期间也得以尽览黎老爷子的珍藏,增长了不少见识。
在这期间,在黎家教蒙馆的王仲言和黎松安的很多朋友,都来看白石,大家相聚一堂,谈诗论画,十分亲热。后来相约去白泉棠花村罗真吾、罗醒吾兄弟家举行诗会,开始只是四、五人,围坐在罗家庭院的一棵梧桐树下,品茗论诗、赏玩字画篆刻,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很是畅神。这样聚会几次之后,大家都觉得有必要成立一个诗社,商量地点就定在离罗家很近的五龙山下。诗社成员包括:王仲言、齐白石、罗真吾、罗醒吾、陈茯根、谭子铨、胡立三,共七人,故称为“龙山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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